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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我聽Vivaldi的《Stabat Mater》(聖母悼歌),我總是想起祖母,以及我的父母。

那年,當父親在一個不尋常的早上打電話來,泣不成聲地拼湊出那最不計較自我得失、個性爽直總為家中帶來歡樂氣氛的叔叔突然中風,血塊蔓延,已經快不行了的消息。我掛了電話,呆滯了半分鐘,沒有心思工作。

叔叔沒撐過那個禮拜,大人去忙後事。週末在家,父親說出事的前晚,祖母還夢見他們兄弟去河邊抓魚,只有叔叔沒有回來......每當我見著被瞞在鼓裡那時還清醒的祖母,問起叔叔伯伯消息,總有說不出的難過。過沒幾天,祖母也因慢性中風,住進醫院,從此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或許這是為了讓我們不說太多謊,讓生者好過些的權宜之計。

依稀記得曾經住過台北市。那時家裡開了間百貨行,沒多久就搬到爺爺借住的小公寓,那時不明就裡,只記得父母一天之中常跑兩攤的生意,早上跟晚上各一攤,幼稚園下了課,晚上關在家裡亂無聊的。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開店失敗,欠銀行錢,朋友四散,嘗遍人情冷暖。我的父母因為很清楚金錢的重要,所以我的人生是從被逼著只有唸書和寂寞開始,沒有真正的玩伴和童年的玩樂。於是,不明究裡的我,終於選擇了背叛。國三那年迷上了仰望上課時窗外的天空,高中是赫曼赫塞以及布魯克納的慢板樂章,大學則是全然地放縱,功課也是自國三開始每下愈況,浮浮沈沈的,大學畢業典禮時,雖然吊車尾地考上系上研究所(會留在系上唸的,全是用申請的,只有我成績還不到前50%,只能用考的),還因為一科在及格邊緣,全無畢業的喜悅。

今年年初,知道了家中過往的許多事,也逐漸從長久受拘束的反抗心理中釋懷。雖然為了自己的生命,仍不得不堅持原本的路線,但對於家人,憐憫漸漸多於埋怨。是了,我們只能看到生命的某個面向,你如何理解別人的悲哀呢?作為我的雙親,要接受一個終日不務工程師正業、曾經賺很多卻視金錢如無物地狂買書和唱片導致積蓄甚少、不怎麼聽話不大理會那些老生常談教訓的兒子,想必是段很長遠的修行。

父親年底也中風了,因為庸醫差點失去性命。目前動作雖然無大礙,半邊感覺仍未完全恢復,經常覺得刺痛,容易睡不好,又沒辦法醫,只能不讓情況惡化。上天給予所有好人的,未必都是等值的命運,即便「德行的報酬是德行本身」,但身為理智的旁觀者,如何不咒罵這輪迴的無情?

書寫《鑰匙》以及《家門》兩個文字不大成功的極短篇就是這個原因。當一個人感覺到世界所有的寂寞蒼涼,如何不被這些無可避免的悲哀故事所感動?終於,洗盡鉛華,結局卻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一嘆。

寫作可以是面對,也可以是遁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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