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二日    星期一

昨天,花了一個下午把流放到部落格的文章、筆記都印成白紙黑字,厚厚一疊,除了大學前三年另外印的一萬五千字,幾乎就是這些年──尤其是這半年──的生活逸趣、生命的諸多轉折、愛過的以及失落的一切。中午重看某幾篇文字,就像面對一具解剖臺上的年輕屍體,一刀刀冷冽地割開滿是創傷的皮肉,痛的卻是自己。


在家終究是作不成事。出了門,一陣微冷冬風,吹散老巷裡的陳舊氣味,出巷子,無論是走路或搭車,看書和寫筆記的心情與靈感不請自來。


於書街略讀吳宓傳及普希金秘密日記。吳宓竟是賀麟及錢鍾書的老師,他內外在言行的不一致,以及所導致的悲劇,可以探討。普希金秘密日記就腥辣多了,語言之赤裸直接,直追「索多瑪120天」,也難怪要待他死後100年才得出版。


終究,喜歡到山上看風景與在山中定居是兩回事。山的呼喚回應了你的吶喊,也不在乎有沒有伴。


晚上打電話問F是否去禮拜三Kashkashian的音樂會,她因事不能去,真可惜。又聊彼此近況及出國經驗,她訪Satie家鄉的一段意外之旅頗令人心動,或許我幻想中的法國行也應該加進這一段,只是恐怕得走上三、四個禮拜,現在哪裡找可以請一個月長假的工作?

對照先進(如德法)與臺灣人眼中的落後國家(如中國),法定假期似乎都比臺灣多很多,且有長假。勤奮的勞動階級最後卻被雇主認為是理所當然而使過長的工時變得合理,工會與政黨藕斷絲連,甚至參與其中而不讓人期望有所作為。沒有一個有力量的左派聲音制衡,也無法期望資本家良心發現改善工人生活,於是只有任由那極少數居於食物鏈最上層的他們,與女明星同臺演出大當丑角搏版面而樂在其中,愚蠢墮落至此!

 


 

vventho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三月九日    星期五

下午到表演藝術圖書館還CD,巧遇F與其妹,並無多作交談。

上回碰面,應該是一兩個月前在音契巴赫廳聽大提琴獨奏了,那時還稍微聊到自由工作者的難為之處。對照自己最近混亂無序的生活,不事生產,也沒寫幾個字,還真是貼切啊!

 

 

三月十日    星期六

重讀董啟章的「安卓珍妮」,大一國文課時讀的作品。附錄裡有段評論是這樣說的:

鍾玲:「因為剛剛三位男士都講到她的丈夫對她很不錯,對於這一點,我要用文本來反駁。第二十七頁:『我一天比一天沮喪,甚至想到丈夫將會如何駕車帶我回去,把我安放在床上,請來各種名目的醫生,餵我吃各種顏色的化學藥物,又不准我作操勞的工作,甚至不能看過多的書,晚上卻在做愛中消耗我的體力。』就是說,丈夫設一個陷阱讓她乖乖的在那裡,然後做一個──講得不好聽──性愛的工具,我相信這是作者要傳達的意思。

許多時候,即使隱而不顯,追根究底,人還是渴望所做之事能有所回報。世俗一點,也許是金錢,也許是人情債,也許是慾望的滿足。飄渺一些,一封回信,一個微笑,或是一個深情款款的吻別。生命的許多時刻,不過是不停地在期望獲得滿足與失望之間打轉,算計著付出多少,預估能獲得什麼,是不是賠本生意?似乎每件事都可以量化談條件,現實得很。

幸福不是德性的報酬,而是德性自身;並不是因為我們克制情慾,我們才享有幸福,反之,乃是因為我們享有幸福,所以我們能夠克制情慾。 (註1)

或許不自覺地忘懷得失,才能真正走出得與失的輪迴,擁有恆久的幸福。

東拉西扯地繞了好大一圈,只為了解這半年來的一段心事。是的,我愛你。我愛你的真摯、無私付出與認真生活,而你對這一切將一無所知。

 

 

晚上又讓音響在同一首曲子上轉了許多遍,聽的是布魯克納第六號交響曲慢板,哀歌般的旋律,卻是如此沈靜自持,令人思想澄明,也難怪有人說這樂章頗有哲學氣質。快樂的曲子總是太容易過去了,還是小調比較容易引人思索,其中的例外如貝多芬鋼琴奏鳴曲Op.101終樂章般知性的歡樂曲調著實不多見。

 


(註1) 斯賓諾莎,倫理學,命題42,賀麟譯。


 

 

vventho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三月五日    星期一


中午到真理大學聽管風琴,巴哈的管風琴三重奏鳴曲第四首的慢板真是令人驚豔。以前只注意到前奏曲與賦格,以為三重奏鳴曲是義大利人的輕鬆玩意兒便望文生義,真是偏見!如果Vivaldi的慢板是無可遏抑的孤獨與哀愁,那Bach的慢板便是與信仰的虔誠對話。

 


昨夜給一位喜歡寫文章的朋友寫信,晚上便有回信,又誘引出許多想法。

究竟寫文章是為了什麼?對我來說,大概是解決自己的身世之謎,去解開自己為何是這樣的,一些心病才有藥醫。

是了,不停思索,許多往昔記憶片段,就這樣逐漸串連起來,變得能夠解釋:

(1) 家人經常私下提及的未分家前家族帳目問題
(2) 老爸考上北醫醫學院卻沒錢去唸
(3) 媽生產時受了不少苦於是只生一胎
(4) 家裡開的短暫的百貨行
(5) 很奇怪家裡很少朋友來訪
(6) 家裡的過度干涉
(7) 學生時代極少的零用錢
(8) 半強迫地唸了理工
(9) 從高中時代開始的反抗心理

整理起來,其實就是家裡始終有一點經濟問題,而我很不巧地是家中獨子,便得負擔所有未完成的期望以及重擔,於是唸理工便是不得不的抉擇。一些反抗心理與無可遏抑的孤獨心境,也就因此而起,並且一直持續到現在。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能怪誰呢?也許思想上我仍不能接受只有工作而無靈魂的生活,但另一方面我和過去似乎已經達成某種程度的和解,不過就是認命而已,世間有更多悲慘故事,這點委屈又算得上什麼?

「從一種重要意義上說,哲學是為了感覺失望作準備。如果我們的世界坍塌了,如果我們的事業、愛人、朋友父母的呵護等等都讓我們感到失望,或者我們讓他們感到失望,那麼我們必須做好思想準備,否則我們就會被壓垮。」 (註1)

寫作不也是一種準備工作?


至於寫作技巧,不像U,為了文字品質,寧可不發表甚至是不寫,我是個自我要求甚低的人,不大去計畫什麼。用音樂來說,我的文字比較傾向變奏曲或是幻想曲而非嚴謹的奏鳴曲式。有時試圖刻意安排讓文章前後完美地成一個圓形,有如繞了一圈之後,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想得倒好,結果卻經常像是瀕臨脫軌的橢圓,又像一段串不起的珍珠項鍊。同時我寫文章的Concentration也不夠,稿紙上經常前言不搭後語,中間落了一段留在腦子裡沒有說明。句子的順序也因為同時想著許多idea而往往邏輯過於跳躍。一大串的缺點,要一一改正,大概可以寫出好厚一疊的文章病院的病例了。

 

(註1) 世界思想家譯叢──柏拉圖,Peterman著,胡自信譯,中華書局,第66頁。

 

 

三月七日    星期三


今天在真理大學終於聽到現場的法朗克Op.18的前奏,用的居然不是聽慣的雙簧管音栓而是人聲音栓搭配其他有的沒的音栓,聽來很像短笛的音色,可惜沒有演後面的賦格與變奏,但也是很難得的經驗,當那熟悉的主題緩慢而憂鬱地響起,我又沈浸在許多音樂回憶中。

另外也演了好幾首巴哈的前奏曲,一樣沒有賦格。巴哈的賦格看譜就覺得真不是人彈的東西,更何況是管風琴還多了個腳鍵盤!

 

 

vventho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三月四日    星期日

中午於台北車站的二手唱片行得大頭版老K貝多芬「第六」及舒伯特「第五」、德弗亞克「第九」。一直不解二手唱片行如何生存,今日竊聽店主人及買家對話,才知二手LP的價格比想像中要好,當然也要看稀有性與收藏價值。

上個禮拜在新竹足不出戶了兩天,沒有Schedule的生活,果然做不成正事。在台北下午固定寫筆記,想點事情,日子也過得比較充實,下禮拜Schweitzer那本書也該開始了。

在表演藝術圖書館聽ASV出版的Marin Marais古提琴作品,我最愛的那首Tombeau pour M. de Lully演得較戲劇化,冥想般的無言哀傷較少,亦是一種詮釋手法。

 

昨日P也回臺灣了,深夜電話閒話兩句,他竟沒去波茲坦跟夏洛特堡這些觀光客的景點,真是怪咖一個。又說下半年會去日本聽音樂會,明年考慮再去柏林一趟,我則是盤算著如何學法文,計畫去巴黎聽Cavaille-Coll製作的管風琴,有時間再去波爾多左岸及Cognac或是勃根地,真是用心不專!

認識三年多了,前陣子得知他也回歸單身俱樂部的懷抱,問其源由,只淡淡地說,隨著時間,越來越難和另一個人共同生活。是了,仰慕和戀愛總是比較容易,但生活,那是另一門高深學問。你為了尋求自我的解答、為了博得傾慕對象的注意,不斷地閱讀、書寫以及思索,一切的努力,卻使彼此的距離,越來越遙遠。你知道太多人生的秘密,不屑於那些膚淺的玩樂,於是便得繼承Cassandra的宿命。既是宿命,那也就沒什麼好欷噓悲哀了。

 

 

vventho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


迷人的遠處教堂尖塔

 

農曆春節去了一趟德國柏林自由行,回來已經一個禮拜,收在手提包裡的手錶尚未調回時差,仍是遲了七個小時的德國時間。

下午,台北正是塵煙四起、交通混亂的時刻,我看了看錶,柏林現在還是早上,正值上班時間,卻是一派從容悠閒的城市風景。我遙想著那個禮拜,是如何每早醒來,不慌不忙地搭火車,因為沒剪票口,不用匆忙找車票,從柏林東郊到市區的亞歷山大廣場,出車站綠燈過馬路,可以很放心地走過,連看都不必看,完全不需擔心有汽車如搶白般與你在街口對峙。路上沒有機車也不大有亂停車的現象,所以汽車可以開到最外線車道,充分利用路面。人行道至少都有兩米的寬度,且路面維護得很好,可以很安全舒服地漫步。菩提樹大道、Kurfurstendamm都是可以消磨一整個下午、很好走路的大街。鐵路網密集又方便,不需開車。縱使在市區內,除了中央的蒂爾公園,到處是廣場,如有名的波茲坦廣場、亞歷山大廣場......到處是開放空間在等待你。新舊建築並立,舊建築的懷舊味與新建築的強烈設計感融合在一起,有傳統亦有創新。平日教堂不定期有管風琴或合唱演出。晚上,歌劇院及音樂廳都有演出可看。

我的時間遺留在柏林。回到臺灣,最不適應的就是忙亂跟緊張。除此之外,我們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城市風景?也許我們有嶄新的捷運系統、世界第一卻又有點誇大的高樓,在新興國家的進逼下,似乎隨時可以被輕易超越。唯一難以複製及超越的,大概只有文化了。並不是非得追隨西方國家或是日本的腳步,媚俗地搞些西方庭院或日式木造建築,社區活動演演古典音樂就叫有文化。而是思索在主客觀環境下,我們的本質是什麼,我們有什麼與眾不同的東西,又能夠做些什麼?

我的時間遺留在柏林,卻不是停留。

 

 

vventhom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