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四日 星期三
如果說弦樂四重奏是家人或朋友間的親密唱和,那麼他的前身──巴洛克時期義大利三重奏鳴曲,就是一種內在自我的隱喻。
弦樂四重奏是一種基於兩把也許和諧也許戰鬥的小提琴、一把低調的中提琴以及另一把同樣低調但無法令人漠視其悠遠聲調的大提琴的組合。這是一種普遍的外在世界的隱喻。我們在弦樂四重奏中聽見的,不只是海頓、莫札特、貝多芬、舒伯特或巴爾托克與蕭士塔高維契,更是一正一反的兩把小提琴間的辨證、一把填滿背景空缺,重要又可有可無的中提琴、以及理性但是靦腆的大提琴,這其實正好倒映了整個世界的結構──我們所經驗的世界。
少了一把中提琴的三重奏鳴曲,就像少了言談中不置可否、缺乏真實個性而唯唯諾諾之背景音樂(用專業一點說法是「填和聲」)的日記。同樣是兩把高音樂器的辯證,而其背景,則是一種既穩定又可能反向的力量。啊,一把大提琴!那是一種多麼不同的力量,彷彿一種雙重人格間的調和或者挑撥離間的力量。
華格納的《唐懷瑟序曲》,隱喻了神聖(朝聖)以及世俗享樂(Venusburg)間的鬥爭,然而在全劇中,真正扮演了關鍵角色的是依麗莎白,沒有依麗莎白,這齣劇的角色將全部都是扁平人物──只有一種個性,一個腔調,一句話就能寫盡的蒼白人物(雖然現實中這種人物佔了現實絕大部分)。依麗莎白正是這一把大提琴,就像導引著奏鳴曲式中間發展部的一股無形力量,在有意無意中歧視女性的社會裡,事實上她們扮演了關鍵角色。因為少了中提琴──一種順應潮流的社會化的干預──那把低調的大提琴以一種無人知曉的方式,微妙地掌控了一切。
神性的賦格為我們帶來教會奏鳴曲(Sonata da chiesa),更貼近人性的組曲則給人們帶來室內奏鳴曲(Sonata da camera)。這種分別明顯地反映在兩把小提琴之間,一是和而不同,一是和諧地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