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  星期四 (之二)

每天睡不到六小時,無論是生理或精神上有時感到難以負荷。有太多想做的事等待我,或許生命的傳承有時便是在這種無可奈何的生命有限下的產物吧?經常以好奇眼神看許多人瘋狂追求延年益壽的方法,另一邊卻經常需要打發打發時間,如果從來沒有一個仍活著的人真正體驗過死亡的痛苦,那麼賴活著不過是一種愚蠢恐懼,恐懼一個雖然未知卻不一定不好的東西(你有見過人從那裡回來說那邊的壞話嗎?)。

兩點多睡,十分鐘過去,意識仍然清醒,全身卻不能動,眼睛也睜不開,這大概就是俗稱的鬼壓床吧!我算是不可知論者,所以從以前經驗雖然清楚應該是這陣子太累所致,卻還是有點害怕,而且農曆七月,或許睡著睡著怎麼抱了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也說不定。於是集中意志力(這我很在行,無論是用來支撐一整天的禁食或是看愛情動作片時...),用力掙扎一下,便又能夠睜開眼睛,活動手腳了。

吳魯芹曾說有人統計過文人的壽命比一般人短個十到十五年,剛知道時有些震驚。當然這一大部分要歸因於外在因素,像有事沒事跑去湖中間撈撈月亮,還是撿了一大把石子去河裡洗澡,做大買賣的贊助革命──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既沒錢又手無搏雞之力的文人只好以身相許。文人是賭徒,多半喜歡玩大一點,所以拉低平均不稀奇。只是拉到這麼低,恐怕不只是這些意外因素造成的。

或許是該休息一下的時候,遙念幸福的孟德爾頌(Felix Mendelssohn)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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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十日  星期四

讀完薄伽丘的《愛情十三問》。一開始以為是玩弄語言,刻意標新立異,讀了三四段的問答,大概知道全書問答邏輯,這時讀來就滿有意思的。

像我很喜歡的第十一問:
「對年輕男子來說,見到情人在眼前,與見不到情人而只能在心中思念,哪個更使他快樂?」
回答是:
「我們認為思念情人遠比見到要快樂,因為當我們思念所愛的事物時,全部的感官都會感到愉悅無比,因而,只需借助意念便能得到愉悅,來滿足種種熾烈的欲望。可是,目睹可愛的事物時卻非如此,因為只有視覺才會感到愉悅。而其他感官雖然也被這種欲望所喚醒,卻無法持久,所以仍被抑制著。視覺有時會激起極大的快樂,使人無力抵抗,不能自己,因此其他感官便會變得異常微弱,乃至完全窒息。所以我們認為,思念情人要比見到情人時更快樂。」

在這本書中,不能以直覺或感覺回答這些似乎是極主觀的問題,而是要分別中間差異及背後代表的另一層涵意,再作比較。所以在第十一問中,最後的問題其實是:究竟是意念帶來所有感官的愉悅還是單純視覺的快樂更讓人滿足?

姑且不論這中間推論(思念真能帶來所有感官的愉悅?見到情人真只有視覺的快樂?)是否過於獨斷,重點是這種思維方式與習慣。

我們往往依賴直覺判斷事物,這讓我們容易陷入表象的觀察,因而缺乏一個中心思想、並由此發展成對事物完整論述的能力。就像一邊講全球化的時候,一面又說要對某個國家保持距離,哪來的全球化還可以繞過某個國家?單就邏輯上看,這根本是精神錯亂。無論贊成或反對,首先要澄清的是自己論述是否合乎邏輯、前後是否一致?然後再來討論彼此的偏見,這會是一個比較好的方式。因為就算最後沒有共識,至少你多少理解對方,也知道到彼此的歧見何在,也比較容易互相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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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  星期三

西華飯店的Intel Seminar,演講場地在三樓。會議的大房間採用了細緻的高貴色調,燈光柔和,兩邊是大窗,正面是投影機的布簾以及大片組合玻璃鏡框,讓我想起柏林夏洛特宮右翼宮殿的那個法國風格的宴會廳。

§

回台大找期刊資料。換新鞋,鞋墊太軟,不好走路,像腳踏兩條船似的不踏實。腳底起水泡,反正圖書館有舖地毯,索性脫下鞋,穿著襪子在期刊區和影印室走來走去做事。起初自己覺得怪,走習慣覺得舒服,也就不大管別人怎麼看了。

活得自在就好。

§

晚上終於讀完《轉法輪》,後半本比前面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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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八日  星期二

看網路新聞,傍晚六點多上公司屋頂看月全蝕,沒見著。倒是同事們爭辯著哪邊是東哪邊是西,北投是哪個方向,淡水在哪裡。平時無論開車或坐車在地面爬行,習慣漫畫格子的地區印象(就像自市區從環河路往北會先到社子,然後是北投,過大度路到關渡,然後才是淡水,實際的地理位置卻不見得是一直線),又像歌劇的一幕或一景,各景之間彼此斷開,不連續的印象。偶然走到高處觀看,又是另一種全景視野──整體的空間感。

一群人比手畫腳胡亂指點你平常所熟悉、細想又似乎不那麼熟悉的地方,也是很有意思的事。

七點半又重上屋頂,月亮的邊緣已露出,仍有大半個呈現暗紅顏色,很是神秘。夏夜的風比想像中涼爽柔順許多,閒閒在平台上躺著,也不特別關心月的圓缺,自是一種放逐的閒趣。

另外又觀測到同事A所說的愛爾普蘭星(Airplane)數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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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

中午與G約捷運站,天氣熱,後悔未開車。至真善美看《情婦與鯨》,很長的一部片,兩個小時過去還沒演完,看到Lola從飛機跳下那幕,G說看不懂(其實並不難),反正故事至此也大概清楚所要表達的東西,便去吃午餐了。

從故事的角度來看,因為許多橋段太過巧合而顯得有些刻意。一些隱喻(如鯨魚)、環環相扣的劇情以及時空穿插交錯(其中Vera寫作時同時浮現七十年前Lola與攝影師的場景,雖然有些不自然,但還滿有意思的)。導演有太多話、太多敏銳感覺要說,但全放在一部片中,就很令人喘不過氣來。

而其中Lola與Vera的相似身世,輪迴般的命運繼承,正好跟最近在寫的一些極短篇的想法類似──我不太會被一些偶然的、新聞很喜歡加以放大的現象吸引。真正讓我有所感的是當你看到眼前事物其背後的意義,發現竟然和曾經聽過的故事以及神話是如此相像......就像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所謂全球化、已開發國家對第三世界的經濟殖民。第三世界的人民的不幸就不用說了,但這些已開發國家的人民是否真的都因而過著好日子?事實是仍有貧富不均的問題。然而這一切都不是在楊逵的《送報伕》裡就寫過嗎?只是場景換成台灣、日本以及大東亞共榮圈,而日本內部仍有報社老闆剝削可憐送報生的事發生。

缺了結局的電影,再買DVD重看了。

§

我的慾望,在我的Fiammeta前,是多麼猥瑣!她已經夠完美了,我不能再帶給她什麼。愛情不只是努力之後的歡呼收割。你能想像嗎?所有的故事都只告訴我們,愛情的好處,卻不曾問,到底這意義何在?

於是我相信:
不是每一種感覺都需要言語,不是每一種愛情都需要結局,難道不能這樣如信仰般堅持信念,並且將對方置於一座無法想像的遙遠聖殿,不求回報地默默愛著?

是了,放在心底,反而更美。


§

如果活著只是為了快樂,那不是太容易了?

從未被檢驗過的常識,真的是可信的嗎?太多本應是中性的名詞被教育或一般成見給予扭曲的意義,難道非得安安靜靜地盡好一顆螺絲釘的義務才是好公民?當你發現許多事情不過是謊言──就像老闆剝削你去作iPod的某個零件,你所掙得的相對微薄的報酬最後竟又拿去買了一台實際功能似乎並不如其售價的iPod(許多虛幻符號是被製造出來的,就像擁有iPod等同於先進、流行的形象),這不是二次剝削嗎?這不是很諷刺?當你在大太陽下紅綠燈間的分隔島上看見有人在叫賣玉蘭花,你所能作的真的只是搖下車窗?當然這已經算多了,但是你可以作得更多。

所有的美感──精神上更高層次的快樂和愉悅都不該是一種在自我構築的華麗宮殿裡關起門來,深居簡出,無視於周遭陋巷的行為。

活著不只是為了快樂,而是為了更真實地存在著。這世界是不公平的,享有一點好處的,難道除了美學的理由,不能盡點道德上的義務,讓這個世界稍微公平些?你心底的道德譴責難道是一兩張贖罪券似的捐款所能抵銷?

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與感覺得到這些更普遍、更深層的痛苦與悲哀。就像釋尊所感覺到的生老病死,輪迴與無常,不是每個人都能從世間那短暫的一瞥中頓悟。感覺得到的人,為了和平與一張安放在明亮房間更柔軟的床而放棄你行軍的帳棚,難道就因此放棄你的箭,你的筆?你不曾發現嗎?這些和平都只是為了少部份人的私慾而創造出來的,只是為了更有效率地生產、消費,那兩次的剝削,因此它必須讓每一個螺絲釘都是可掌控的,它必須為此擬好一份說辭,讓人不求理解地相信。

不能感覺與理解到這些的,我祝你們永遠幸福快樂,與這些苦難完全絕緣,否則未曾對這些逆境作準備的你們,將如何面對?

在這個時代專職思想與寫作是不可能的,我們必須有著一份不影響正職的兼差,把一天當作兩天用。你怠惰了嗎?你難道沒有把這一切、近乎獻身的忠誠,變作一種心智的習慣?於是多麼神奇的事情發生了!你的目光將變得如此深邃,如此堅定,一面鏡子──看出一切又如此難以被看穿。你週遭將沒有人理解你,這是Cassandra的永恆詛咒嗎?

必須不被所有孤獨與背叛影響。你應當更精密地純化你的感覺,你應當相信,這是你的天賦、你的責任、你最滿溢的喜悅之杯。

里爾克《給青年詩人的信》:
  你說你身邊的都同你疏遠了,其實這就是你周圍擴大的開始。

或者是《杜伊諾哀歌》:
  把空虛從你的懷抱中
  投向我們呼吸的空間;或許鳥類
  因感受到擴展的大氣,更熱忱地飛翔。

你的生命將因而更形豐實、燦爛。


每當我悲傷的時候,總是習慣轉開音響,聽一首Passacaglia,也許是Pachebel,也許是Biber,也許是Bach,甚至Shostakovitch。今天是Handel的第七號大鍵琴組曲,晶亮澄澈的音色,低音無盡的反覆,一些往事漸漸浮上心頭,這一切難道不是隱喻?

還是以里爾克的詩結束這一天,並且成為往後源源不絕、更為強勁的生命動力:

  是的,春季都需要你。群星
  也期待著你去覺察它們。往昔的波浪
  像面前湧來,或者正好你走過敞開的窗口,
  一具提琴向你委身。所有的一切都付託於你,
  可是你能勝任嗎?


§

於不在平時買書路徑上的水準書局得貓頭鷹版《戰爭與和平》上冊。又至兩三年前逛師大夜市後常去的師大體育場旁排椅獨坐,甚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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