檻外人不見外

七月二日  星期一

被為了生存而不得不為的工作改變本性，是悲哀的。曾幾何時，婚姻已經不是愛情的墳墓，工作才是。於是內心過於自傲的我如是說：「你失去了我，但我卻失去更多。」

如果我的生命就是要領受盡力付出一切卻仍不被愛，那就這樣吧，無從辯駁的命運，何曾給人一個Reset鍵，讓一切重新來過。如果全知全能的你曾經看見世上所有的悲哀，是否會在午後賜我一場傾盆大雨，唯有登上方舟的，才得以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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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摩的經文歌裡合唱團整齊和諧地唱著：「Qui seminant in lacrimis, in exultatione metent.」(凡含淚播種的，必歡呼收割。)

如果我能矇上眼睛，不問為什麼而只是相信，那該有多好啊！這種無法信仰的小聰明是Apollo因不得一親芳澤而惱羞成怒賜給Cassandra的惡作劇禮物──擁有預言能力，卻不為人們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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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了R.Strauss的《死與變容》，音畫般的管弦語法，那是飛揚的生命、無可避免的死亡與靈魂的淨化。我是不相信來世的，但今生是否足夠燦爛？似乎沒有。過於拘泥於內在思索、反抗這世界越來越氾濫的庸俗傾向、沈溺於一些眾人不知的竊喜和逸趣。走在路上，自然是話不投機，很難與一般人交心。是該改變的時候了，但是，Quo vadis？旋轉中的骰子，浮浮沈沈的人生啊。

聽華格納《齊格飛的送葬進行曲》，哀悼昨日之我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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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逛自己部落格的人多了，除了兩三個朋友曾經直接自首或間接投案，實在看不出到底哪些親朋好友來逛過，讓人納悶。

你是否曾經吝於給每個你所珍惜的靈魂一個最親密的擁抱？

七月一日  星期日

今天到台大附近獵書，照例給地下道的阿伯買條口香糖。他從我進台大前就在那地下道交叉口放宛如極限主義的佛教音樂賣點小東西維生，十年了，地下道變整潔了，從蒼白變得很做作──太過於想用一些歷史的文字，弄在最醒目的地方，把這裡包裝得好像很有文化氣質，結果當然是名實不符了。這些年來老阿伯除了清瘦了些其他倒是未變，工作後，有時兩個禮拜的週末沒見到，不由得擔心不知道還在不在。直到下禮拜看見，才讓人放心。

有朋友因為阿伯的脾氣似乎不大好而不喜歡他，聽了我也只是笑笑不多說話。記得F很喜歡用「心意」這個詞，是了，你如何從也許只是不經意的習慣、一些極為表面的東西去評斷是非曲直？對於隱而不顯的事物，我傾向把一切的都往好的方向想，替人為了失約講錯話找藉口和理由。畢竟生命中值得思考、值得珍視的問題和感情太多了，為這點小事計較，就顯得生活太過狹隘而缺乏話題，只好在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上面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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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寂寞是，有時會拿起樓下電門的對講機，螢幕亮起，樓下攝影機正拍著這寂靜的鐵門和無人街道，你期待有個夜歸之人，一樣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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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來越相信，愉悅往往根源於自虐。在凌遲般的構思中，書寫變得猶豫而困頓。正是深陷在推敲、斟酌、鍛鑄的思索過程中，反而會有一絲無法定義的快感從膠著的焦灼深處滲出。」  (陳芳明/孤夜獨書/自序)

每當我聽Vivaldi的《Stabat Mater》(聖母悼歌)，我總是想起祖母，以及我的父母。

那年，當父親在一個不尋常的早上打電話來，泣不成聲地拼湊出那最不計較自我得失、個性爽直總為家中帶來歡樂氣氛的叔叔突然中風，血塊蔓延，已經快不行了的消息。我掛了電話，呆滯了半分鐘，沒有心思工作。

叔叔沒撐過那個禮拜，大人去忙後事。週末在家，父親說出事的前晚，祖母還夢見他們兄弟去河邊抓魚，只有叔叔沒有回來......每當我見著被瞞在鼓裡那時還清醒的祖母，問起叔叔伯伯消息，總有說不出的難過。過沒幾天，祖母也因慢性中風，住進醫院，從此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或許這是為了讓我們不說太多謊，讓生者好過些的權宜之計。

依稀記得曾經住過台北市。那時家裡開了間百貨行，沒多久就搬到爺爺借住的小公寓，那時不明就裡，只記得父母一天之中常跑兩攤的生意，早上跟晚上各一攤，幼稚園下了課，晚上關在家裡亂無聊的。後來才知道是因為開店失敗，欠銀行錢，朋友四散，嘗遍人情冷暖。我的父母因為很清楚金錢的重要，所以我的人生是從被逼著只有唸書和寂寞開始，沒有真正的玩伴和童年的玩樂。於是，不明究裡的我，終於選擇了背叛。國三那年迷上了仰望上課時窗外的天空，高中是赫曼赫塞以及布魯克納的慢板樂章，大學則是全然地放縱，功課也是自國三開始每下愈況，浮浮沈沈的，大學畢業典禮時，雖然吊車尾地考上系上研究所(會留在系上唸的，全是用申請的，只有我成績還不到前50%，只能用考的)，還因為一科在及格邊緣，全無畢業的喜悅。

今年年初，知道了家中過往的許多事，也逐漸從長久受拘束的反抗心理中釋懷。雖然為了自己的生命，仍不得不堅持原本的路線，但對於家人，憐憫漸漸多於埋怨。是了，我們只能看到生命的某個面向，你如何理解別人的悲哀呢？作為我的雙親，要接受一個終日不務工程師正業、曾經賺很多卻視金錢如無物地狂買書和唱片導致積蓄甚少、不怎麼聽話不大理會那些老生常談教訓的兒子，想必是段很長遠的修行。

父親年底也中風了，因為庸醫差點失去性命。目前動作雖然無大礙，半邊感覺仍未完全恢復，經常覺得刺痛，容易睡不好，又沒辦法醫，只能不讓情況惡化。上天給予所有好人的，未必都是等值的命運，即便「德行的報酬是德行本身」，但身為理智的旁觀者，如何不咒罵這輪迴的無情？

書寫《鑰匙》以及《家門》兩個文字不大成功的極短篇就是這個原因。當一個人感覺到世界所有的寂寞蒼涼，如何不被這些無可避免的悲哀故事所感動？終於，洗盡鉛華，結局卻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一嘆。

寫作可以是面對，也可以是遁逃。

六月三十日  星期六

帶回板橋家的>終究未曾翻開，顯然又是一張跳票的週末計畫。經歷禮拜三的大低潮後，這幾天讀書和寫字的慾望十分低落，無可遏抑的倦怠感啊。沒錯，閱讀和寫作給人帶來滿足，可惜對我來說，那只是某個面向的滿足，生命仍需要有懶散、虛擲、飲食男女的一面。因為有懶散、虛擲，時間才變得更為寶貴，因為缺少愛情，所以有了情詩。

是了，疲倦是片秋葉，我渴望落在你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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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出門，原本想到台大附近獵書──這是週末的既定行程。大太陽下站十分鐘等不到公車，小不爽，索性明天再去書店，經戲劇院還可以順路還唱片，便很熱血地開車上二高，到苗栗的RKS跑個幾圈。出了市區，整個心情很自然地就放鬆下來，這大概是我在新竹的前兩年寫不出東西的緣故吧？寫字總是要有一點生命的壓迫感，以及寂寞──雖然寂寞不總是令人愉快，但這表示至少還有時間跟知覺去感覺寂寞。中午兩點到達RKS，以為這麼好的天氣，場上大概只有我一個人，但我錯了。或許是明天有比賽的緣故，這時已經在排隊上場了，很是熱鬧。

一個多月沒上場跑，生活不外是在公司閱讀資料、專利、空想、作實驗，在家則是看書、寫字、聽音樂，全是使心不使力的差事，不變飼料雞才怪！沒多久手臂力量便控制不住方向盤，無法轉到我要的出入彎角度，在賽道底的髮夾彎連連跑出賽道除草，第一場跑了一個像是車上多載一個人的成績──最快單圈比之前慢兩秒，唉！第二場稍好，能夠完整做到之前稍微滑胎出入彎的動作，但觀眾區的高速彎卻跑得很糟，找不到最佳路線，一直滑胎浪費動力，內線開大門。整場只能憑經驗走不同路線給前車壓力讓對方失誤，不然我的單圈速度其實還沒快到可以超車。原本打算至少玩個三四場的，但第二場中間手掌已經起水泡而且破了，只好到此為止，第二場髮夾彎的進展並沒有帶來太多進步，整場超車是很過癮啦，但若對上有點實力的，大概等著被套圈吧！

在賽車場上感受生命的熱情以及其他無以名狀的複雜感覺。
 

六月二十八日  星期四

重看電影>，四個故事的交疊，貧富的對比，淡淡的哀愁情調，拍得美極了。(雖然鏡頭下的越南有可能只是西方所想像的越南)

我還是最喜歡車伕與妓女戀愛那段，是現實生活與純粹愛情的交錯，從男主角每晚的癡情接送，在飯店床邊看著她入睡，到最後漫天紅花飛舞，每個畫面是那麼的美。對我來說，又或許是現實生活中再也無法實現的許多最美好的詩意，更令人迷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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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聽F曾特別提過的管弦樂版Gymnopedies。也許是聽太多過於正經的音樂，偶然聽這些無所謂的音樂，感覺到時間以一種不可見的速度流轉，既流動又凝結，完全地放鬆。

現實世界越來越像>裡的耶路撒冷。為了證明自己曾真實地存在，「我們要以詩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但在這深夜的寂寞片刻，無可救藥的倦怠感終究擊殺了我，終究只是凡人，不堪大任。

疲倦是片秋葉，我渴望落在你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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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禮拜已讀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