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日 星期四
又是接近兩個月沒寫字。
讀荷爾德林文集中的《許佩里翁》,不甚明白,可能要學會德文看原文才會比較清楚。
會讀荷爾德林,多半是因為海德格(雖然還未嘗試了解他的東西)引用的那句:「...然而詩意地,人棲居在大地上。」原詩中譯如下:
在柔媚的湛藍中
教堂鐘樓盛開金屬尖頂。
燕語低回,蔚藍縈懷。
旭日冉冉升起,盡染金屬尖頂,
風中,風向標在高處瑟瑟作響。
誰在鐘底緣階而下,
誰就擁有寧靜的一生,因為
一旦外表被極度隔絕,
適應性便在人之中彰顯。
鐘聲中的窗,恰如向著美的門。
同樣,因為門依然遵循著自然,
便具有林中秀木的相似性。
純真畢竟也是美。
嚴肅的心靈生自逝去之物的內部。
影像如此單純、神聖,以至於
我們事實上時常畏懼於將之描繪。
上蒼,始終至善至美,
擁有富足、德行與愉悅。
人或可仿效。
當生命充滿艱辛,人
或許會仰天傾訴:我就欲如此這般?
誠然。只要良善純真尚與心靈同在,
人就會不再尤怨地用神性度測自身。
神莫測而不可知?神如蒼天彰明較著?
我寧願相信後者。神本人的尺規。
劬勞功烈,然而詩意地,
人棲居在大地上。
我是否可以這般斗膽放言,
那滿綴星辰的夜影,
要比稱為神明影像的人
更為明澈潔純?
大地之上可有尺規?
絕無!同樣
造物主的世界不曾阻擋雷霆的步伐。
花是美的,因為花在陽光下綻放。
我們的雙眼總會在生命中發現,
更美的事物仍要以花為名。
哦,我對此頗為明暸!
莫非神矢志於身心喋血,
而不再完整存在?
靈魂,我相信,必當保有純真,
否則,就會抵達權力之巔,在鷹翼之上,膺受
讚美的歌詠與眾鳥的和鳴。
這就是本性,這就是外表。
哦美麗的溪流,波光粼粼,你在波光中清澈流淌,
宛若穿過銀河的神的目光。
我如此熟諳你,
淚水奪眶而出。我看見,在我的外表
一個勃然的生命在我四周遍開萬物,因為
我不曾不恰當地將之與墓地上的孤鳥相提並論。
只緣我有一顆跳動的心,
微笑依然是我在憂傷著世人。
我是否能成為一顆彗星?
我相信。因為彗星擁有鳥的迅疾輕捷;盛開在烈火中,
宛若向著純潔的赤子。
偉大豈是人之本性所敢僭妄。
德行之喜悅理應得到嘉許,
得到花園裏飄蕩在三圓柱間嚴肅神靈的
嘉許。窈窕淑女必當頭飾
愛神木之花,因為她的本性與情感
酷似愛神。而愛神木僅僅
生長在希臘的大地。
當一個人向鏡中凝望,
在鏡中看見自己如同被臨摹的影像;
影像酷似真人。
人的影像生有雙目,
明月秉有輝光。
而俄狄浦斯王擁有一目或已逾分。
他的人之苦難,無法描繪,無以言表,
無可置辯。
一旦戲劇表現這樣一個人物,苦難油然而生。
當此刻我懷念著你,苦難於我意味著什麼?
當溪流將我裹挾至亞細亞般
綿延的某處盡頭。
無疑,俄狄浦斯飽受著這苦難。
無疑事實如此。
是否赫拉克勒斯也曾苦難?
毫無疑問。這對相交莫逆的朋友
不也承受著他們的苦難?
赫拉克勒斯同諸神干戈相向,就是苦難。
分享這些被生命嫉妒的不朽,
也是一種苦難。
而當一個人被太陽斑所覆蓋,被些許斑點
徹底覆蓋,更是一種苦難!這是豔陽的作為:
太陽裁處著萬物。
太陽以光芒的魅力玫瑰一般
引領著少年人的道路。
俄狄浦斯承受的苦難,
看上去恰如
一個窮人悲歎
丟失了什麼。
哦,拉伊俄斯之子,希臘大地上窮困的異鄉人!
生即是死,死亦是一種生。
(Dasha譯)
荷爾德林行文風格大致如此,十分隱諱,可能需要更多時間理解。在羅斯福路山外圖書社看到新出的《荷爾德林後期詩歌》,全套含文本及評注約700元台幣,太貴,又不一定讀得通,故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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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中要寫的Les barricades mysterieuses一文仍未動工,文章架構想好已久。大致上是以Couperin的大鍵琴曲《Les barricades mysterieuses》開始,因為此曲的標題始終令人費解,故分別從街壘(barricade)及神秘的(mysterieuses)這兩個字的歷史由來及象徵意義著手。就像街壘可以討論1848年革命、1871年巴黎公社、1968年法國學運時街上堆起來的街壘,中間並穿插奧斯曼對巴黎的改造計畫,像是易於鎮壓動亂的筆直大道和廣場,奧斯曼公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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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卡爾睡覺時絕對沒有鬼壓床的經驗,他不了解有時候想要只憑心靈控制肉體是如何困難。
唯物論如同唯心論一樣是不可能的。
當人體複製成為可能,撇去電子雲、測不準原理,假設有兩個在身體上一模一樣的人,在唯物論者眼中他們是否會擁有同樣的意識?唯物論者只能同意這個假設。但是,擁有同樣意識的兩個個體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意識必然要依附在某種超越可以描述並複製的無形事物上。
但是這論點並不保證靈魂永生以及輪迴。輪迴是不可能的,首先輪迴必然要保證靈魂數量是個或大或小的定值,倘若有一天生物的靈魂號碼牌發完了,那麼還會有新生命的誕生嗎?再者,若依某種倫理觀,只有表現好的靈魂才能到更高等的物種(例如:人),那麼世界上人口不停增加,這是否代表好人越來越多?顯然不可能。
宗教上所有對種種質疑的補釘,多半只是提出某種幾乎不可能的可能性,我們要如何相信必須要在種種前提下才為真的神?故就算真的有神,那也不會是我們所理解的那種形象。
有神論和無神論都是一種信仰,我只同意所謂的理神論。
有神論太容易攻擊了,如果神是全知全能的,那麼何以只有經過傳教士的傳教以及聖經的閱讀之後,我們才有神的觀念?這是很明顯的問題。當然教士們也許會搬出「上帝選民」的觀念,這顯然又是個補釘。此外我們如何相信在世界上不同地域,有著不同的先知、教義、教條──既然神是如此全知全能。
無神論與理神論只有一線之隔。但我認為,世界上必定要有一些自然以及無限等等的概念。神對我來說,絕不是某種無所不能、可以幫忙消災解厄的東西,而是多種概念的組合。